册子岛的美好时光

2019-09-09 08:23 来源:定海新闻网-今日定海 作者:应红枫

  跟随父亲到册子岛居住的那一年,我八岁;而后又随父亲的工作调动而离开册子岛的那一年,我十八岁。我最美好的一段少年时光,都留在了册子岛。时隔近30年,我再次踏上册子岛,那些曾经熟悉的角落,已经需要我努力回忆,才能够辨别出。舟山跨海大桥的建成,使册子岛成为悬挂在舟山群岛新区“脖颈”上的一块“翡翠”,熠熠生辉。而我写下对册子岛的记忆片断,是我内心真诚的怀念。

  

  第一次踏上册子岛,是在一个初春。我清楚地记得,是在册子岛的北岙码头上船。说是码头,其实是靠山脚的岸礁边浇筑了一个简陋的石砌水泥堤坝。下船后,必须翻越一座又滑又陡的黄泥岭,才能到达我父亲工作所在的南岙村。翻过黄泥岭,座落着一个小村庄。几分钟后拐过村庄的转角,眼前豁然开朗,迎面是被称为“百亩畈”的田野。“百亩畈”种植着麦子、油菜、秕花等春季作物,虽然还没有开花,但已呈现出葱茏的绿色。那时,从册子南岙的陈家墩,可以越过“百亩畈”田野,一览无遗地看到数公里外的门岙涂海塘,没有建筑物、工业区,册子岛犹如一方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世外桃源。
  “百亩畈”的南端是朱泗门。朱泗门有一片用海塘围垦的咸碱地,当时栽种棉花、玉米等,但围海造地的土地碱性太重,每年种下去的作物少有收成。朱泗门后来还作为插队知青聚居点,供城镇知识青年来册子插队落户工作时居住,是一个时代特征的缩影,给许多老知青留下了回忆。而现在的朱泗门,已经建起了大型石油转运码头和一座座巨型储油罐。
  当年父亲拉着借来的农用手拉板车,沿着那条狭长而泥泞的村道,走了约半个多小时,终于来到了工作地册子粮站,在那方小院的家属宿舍楼里安顿了下来。这一住,竟然住了十余个年头。

  

  册子粮站座落在一座山脚下,面朝南、背朝北,前面是横贯整个南岙村的主要道路。在我们所居住的院子西侧,有一座小型砖瓦厂,砖瓦厂旁边的堆场里,总是堆满了用来烧砖的松枝杂木和烧成出窑的青色砖瓦。院子的前面,是当时南岙大队的办公用房,十二间青砖瓦房整齐划一。除了大队的办公室、财务室,还有理发室、文体活动室和机械修理室等。
  册子粮站的大院约有几百平方米,中间有一堵墙,把大院分隔成内院和外院两部分。内院是粮油供应站、粮库和办公室,靠近粮库的操场还有一个搭有凉棚的大晒场,供各生产队农户交售稻谷排队时乘凉。外院是宿舍区,除了粮站职工外,还住着两户家属,其中一户就是我们一家。父亲在外院靠近围墙的一块荒地上开垦了几垄菜地,锄草烧了焦泥,栽种了番茄、梅豆、菜椒等。那一年,种在荒草地里的几株冬瓜收成特别好,记得一个最大的冬瓜长到了48斤重。母亲做了冬瓜的各种吃法,红烧的、放汤的,送了左邻右舍后,剩下的还做了一大碗的腌冬瓜。
  我们所住的宿舍区门口有一小块空地,我从山上挖掘来几棵兰花,在遮荫的山墙脚下栽种了一长排,还在靠近排水沟处种了一棵桃树。没过几年,那棵桃树结出的桃子,足够我们整个院子的人分享。我在院子里还种过黄金瓜和香瓜,每个夏天足以自给自足。我还在宿舍东侧的大门口种了几棵竹子,没几年,整个院子几乎变成一个竹园。

  

  从一年级下半学期开始,我到册子中心小学读书。小学靠近册子公社,算处于册子的“市中心”。公社办公楼红砖瓦房,杉木地板,是当时册子岛最豪华、最气派的房子。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大老板建造的,大老板在上海做生意,那幢房子就成了公社办公楼。
  我上小学时还没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,小学只有五个年级段。册子中心小学一共10余个班级,还包括了桃夭门、大沙湾等一些没有村办小学地方的同学。他们大清早从家里出发,翻山越岭步行七八公里到这里读书。中饭是各自带一饭盒,在小学食堂里简单地蒸熟,菜都是一色的蔬菜、萝卜,外加自家晒的咸鱼等,相互交换着吃。后来同学们都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,或在册子岛搞起养殖开发,或在外面做大了运输业务,或成为了企业骨干……
  那时的学校是简陋的,教室是两排低矮的平房,前排是一、二、三年级,后排是四、五年级和教师的办公室,在操场东侧的厢房是用来给学生蒸饭的简陋食堂。教室的围墙外是一片农田,让我们感受着四季的景色:春天的蛙鼓,夏天的丰茂,秋天的收获和冬天的宁静。

  

  在那个时代,每个人的娱乐时光莫过于看露天电影。南岙村的露天放映场在当时的公社办公楼门口操场上,每有放映露天电影的消息传出,我们就早早地吃过晚饭,搬凳子到现场抢占最有利位置。那时的影片都是黑白的,有时看一遍不过瘾,还会老远地赶到北岙、双螺甚至晒网村去看上第二遍、第三遍。
  当然,最开心的还有暑假。做完暑假作业后,我就爬山、钓鱼、捉蟹去了。在南岙码头旁的浦沟,是青蟹、涂鳗和水白虾的天堂,也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捕捉青蟹有点难度,因为它的洞穴总是又弯又长,而且多叉道,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捉得到。而青蟹打洞不会象弹涂鱼一样留后门,必定从一个洞口出入。很多时候我们在掘地无望的情况下,干脆把事给做绝了。在附近海滩上拔来一大堆海草,揉成非常结实的一团,把有青蟹爬行爪痕的洞口堵得严严实实,还捧上一堆海涂泥,在上面糊得密不透风。这样,到第二天再去把密封的洞口打开,下面封堵的海草上,保证有被闷得奄奄一息的青蟹。
  相对捉青蟹而言,钓涂鳗要省力得多。在钓具店里买上几枚中号的钓钩,或拿中号的缝衣针在火上烤红,拿根筷子把它弯成钩状,串上结实的尼龙线,一头绑上一支尺来长的竹签,就可以出门了。
  在海涂边随便掏一只红钳蟹,挖去顶盖和脚爪,把有蟹黄膏的一面朝上,扎在钓钩上,然后在海塘边的浦沟里寻找边沿光滑、有游动痕迹的洞穴,把竹签插在洞穴上方,把饵钩慢慢放入洞口约20厘米处,在洞口附近用手指弹几下水面,使水面的震动对洞底的涂鳗有所触动。不消一顿饭工夫,便可以挨个地去收获所布下的钓钩,只要洞中的涂鳗没有外出“旅游”,几乎每钩都不会落空。
  快乐的时光还有很多。春天里,孩子们会爬到粮站后面山坡上的松树林里,扒开松树底下松软的松针或青苔,寻找鲜嫩的蘑菇;夏天的傍晚,在村前的小河里钓鱼,每一次提竿,总会有或大或小的惊喜;番薯收获季节,到附近的砖瓦厂煨烤香甜美味的番薯……

  

  上世纪80年代初,改革开放的政策使土地陆续承包到户,政府鼓励农渔村地区发展副业,南岙村庙外那些勤劳能干的人家开始行动,养殖紫菜、对虾,或搞种植业等,各显神通。有几家还在近海打桩,搞起了涨网捕捞作业,潮汛好的时候,一网能捕到上百斤的虾米杂鱼。若卖不完,则晒成虾皮、鱼鲞销售到岑港、定海城区甚至宁波等地。
  搞近海养殖,没有经验首先要取经。搞养殖承包的册子人,北上南下,到山东威海、福建漳州等地取经,学习对虾、紫菜等海产品的养殖技术。南岙庙外的一位养殖户去山东学习对虾养殖技术回来后,惊讶地告诉大家,他在对虾育种场,看见对虾的繁殖亲虾,竟然有小孩的手臂粗,捕了那么多年鱼,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虾。
  在一次紫菜收割的季节,我趁一个周日和同学一起去参观过位于册子门岙涂的紫菜养殖场。在一方落差平缓的滩涂湾口,几长串黑溜溜的竹排一字排开,在潮涨潮落间若隐若现。这些漂浮在潮汐间的竹排都有固定的架子,每个架子都排放有数十条几厘米宽的竹片,每条竹片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新鲜紫菜,在海水里一漾一漾的,使海水看上去都变成了紫黑色。在潮水退却的海涂边,几位养殖人员在几块竹排前收割紫菜。紫菜被收割后,放在木桶里用清水漂洗干净,然后被铺成薄薄的一层晾晒成型。收割紫菜,如同收割地里的韭菜,一年可以收割好几茬,但是最鲜嫩美味的,要属夏季的第一茬。

  

  当我们从册子粮站的小院落里搬迁出来时,册子岛上原先那条蜿蜒着穿过村庄的狭小而泥泞的机耕路,已经被改造成了一条笔直而宽阔的大道,道路两旁整齐而挺拔的水杉,长得葱茏而茂盛,如同是列队受阅的士兵在欢送我们。原先那条又滑又陡的黄泥岭,也早已被开辟成了一条平坦的大路,那个简陋的码头变得崭新整洁。当船载着我离开册子岛时,我一直站在船舱外,看着这座美丽的岛屿一点点离我远去,我很想叫喊,但变得更加沉默,心里似乎被掏空了一样。
  一晃,离开册子岛已近30年,虽然曾回去过好多次,也曾看望过我的朋友,探望过小院里我亲手栽种的竹子,但都如匆匆过客,没能和那片土地再次热切对话。每个人年少时光的记忆是美好的,我的美好时光,都铺洒在了册子岛的角角落落。
  今天的册子岛,南岙码头和北岙码头的交通渡轮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,取而代之的是气贯长虹的舟山跨海大桥,把册子岛、金塘岛等岛屿串成了东海岸线上的一串“珍珠”。我期待册子岛的发展闪耀出更加迷人的光芒!